苍火坠

点梗还债(武林大会)(1)

四月初七,月暗星沉。

一个黑影迅捷地飞掠过后街河面,如燕子低飞,倏忽而逝。他身后几丈处紧紧缀着三个人,速度明显不如前者。那人脚尖轻轻一点水面,腾身而起,飘到岸边的屋顶上。待那三人猛扑上来,他竟如一缕青烟在原地消散而去,只剩下追兵面面相觑。

他们把人追丢了,倒也不显得如何懊丧,彼此对了个眼神,便几个纵跃,如兔起鹘落,往反方向去了。

那被追的人悄悄地从旁边的小巷子里转出来,把斗笠扶高,小心地看了一圈,确定没人在了,才一屁股坐在别人门前的台阶上,摘下斗笠扇起风来。他面如冠玉,眼若清泉,虽穿着老旧的衣衫,也自有清隽之气。被追了一路,他竟脸不红气不喘,只有嘴唇微微发白,似是受了惊吓。

少年站起来往东走去。黑魆魆的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渐渐胆怯起来,越走越急,一路疾驰到一家客栈前。看见门口亮着的灯笼,他舒了口气,把门推了个缝出来,泥鳅一样的滑了进去。

他蹑手蹑脚在楼梯上爬,没想到客栈的木梯子年久失修,一脚上去“吱嘎----”一声。漆黑的大堂里闻声亮起一盏烛火,有个女人坐在桌边,跃动的烛光照着她的半张脸。

少年吃了一惊,顺着梯子慢慢爬下来,默默坐在桌子一角。

“阿青,干什么去了?”女人是个唇红齿白的秀美女子,笑起来还有小小的酒涡,身上却有一股与容貌不符的凌冽之气。

季山青埋着头小声说:“吃撑了,在外面散步。”

“学会骗姐姐了?”女人骤然凑近,握住他的手腕,“你进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气息不稳,嗯,脉搏也有点快。散步还能用上九宫步?”

“我……我嫌走的不够快……”季山青暗暗懊恼,谁想到姐姐敏锐到这个地步!

“别扯淡了。”女人坐回去。

季山青瞬间正襟危坐:“去了一趟春缘楼,被护院的发现,追了一段路。”

“春缘……”她的脸色变得铁青,磨着牙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都没看到什么!”季山青委屈,“刚攀好房檐想往里看,就被发现了。”

听到这话,女人脸色稍霁。她警告季山青下次再敢一个人跑出去就把他吊在井里喂水尸,满意的看到小孩脸色煞白,随后拎着他上楼睡觉去了。

第二天,季山青是被楼下的打斗声吵醒的。

他推门一看,自家姐姐抓着烧火棍和隔壁杂货铺的掌柜清久留打的正酣。林三酒把烧火棍舞出了一片残影,按着使刀的方法使一根破木头,竟几乎闪出了刀光,她一推,一劈,一撩,看不见的刀锋杀气腾腾地燎上了清久留的眉毛。

清久留盯着棍头,眼中漾出一抹兴味。他不躲反上,抓起桌上的一根筷子,手中结了个古怪的势,竟是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

去到一半,他眼风一扫,扫到了蜷在走廊柱子缝里观战的季山青。

“啊哦。”季山青面上不显,在心中捶胸顿足。

果然,清久留势气一瞬间消弭于无形,筷子像豆腐一样轻轻松松地断掉。眼见刀风避无可避,他矮身一蹲,咕噜噜滚进桌子下,一瞬间滚出三四张远。

林三酒向楼上扫了一眼,笑着招招手:“阿青,醒了就下来吃早饭!”

清久留瘫在桌子底下,悲愤道:“你这女人,好不通情理!”

“我怎的不通情理?”

“大清早的,酒还未醒便刀剑相向,我是怎么惹到您了?”

林三酒压低声音:“阿青昨晚跑去春缘楼了。”

清久留自知理亏闭了嘴,他挠挠胡子,嘟囔着说:“这小子好奇心也忒强了点……”

“你再这样,我明儿就在你酒窖里放一把火。”

“您可千万别。”清久留躺在地上懒洋洋的笑,“这不等于烧了我半条命么。”

“你还在这里作甚?”季山青从二楼轻飘飘落下来,盘腿坐在桌子上,探头看了看桌子底下,小脸一皱,十足十的嫌弃。

“我有事要讲。”

清久留缓慢地蹭着桌腿爬起来,把自己塞进破竹椅里,在破破烂烂的前襟里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喏。”

姐弟俩探头去看,季山青率先出声:“这不就武林大会告示么?这谁不知道你这臭酒鬼显摆个啥啥啥——”

“停。”清久留举起一只手,“这次可不一样。”

在墨月国,人人习武,强者为尊,代代相传,各种秘笈秘宝更是层出不穷。多年前仅仅为了一粒传说中能够提升10年功力的丹药,整个武林掀起了血雨腥风,近百人死于逞凶斗狠,死于暗劲或毒器者更是数不胜数。终于有几位修为极高的高手以几人之躯建起了武林的秩序,这其中便包括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决出武功最高的一百人,贴出百人榜。

“怎么不一样了?”季山青捞过告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没有啊。”

“阿青,快从桌子上下来。”林三酒把一屉小笼包子放到桌上,“我倒是有点感觉……这几天进账明显多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参赛者?”

“因为这次有朝廷的人参与。”清久留把手举到右上抱拳,“还拿出了《达摩经》和辟痲丹当第一第二的彩头。”

“什么?”

“那位疯了?”

两个人同时发出了惊叹,转头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转回去看已经慢慢趴伏到桌面上的清久留。

《达摩经》,单观此名,便知晓这部秘籍必与少林有关。少林功夫,至刚至纯,这部经又是少林功夫的集大成之作。江湖上犹传言,此经实名为“打磨”,不论哪派内功,均能打磨的愈发精纯。可惜多年前在少林内乱中遗失,相传毁于金刚殿大火之中,而辟痲丹则是当年异草谷长老皮革马利翁拆分自己名字来命名的两粒丹药之一,另一颗名为葛栗,皆传为不世出的神药。听说早年武林宗师女娲与人对战,失了一条胳膊,服下辟麻丹后,不但长出了胳膊,人也永葆年少,容颜不老。

 “谁知道呢。”

“照我看,这手可真够长的。”季山青嚼着小笼包含糊地说。

“你这小孩身上除了心眼还长了些什么?林三酒你是不是天天给他吃猪心呢?”清久留伸长筷子去夹包子,被季山青在中途截住,两个人开始用筷子拆招,打得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你这手也够长。”林三酒瞥了他一眼,到厨后又拿了一屉放在他面前。

门口悬挂的铃铛无风自动,丁零当啷一阵乱响,林三酒抬头一看,立马招呼:“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一个头戴斗笠的年轻汉子跨过门槛。他身量颀长,穿着普通的布衣,背着一根长长的、用黑布包起来的柱状物。他小心地把它卸下来,摘下了斗笠。只见这青年面容干净,鼻梁高挺,右面颊上却有一只狰狞的狼头,栩栩如生,张口欲啸,俊秀的容貌平添了几分血气。

“啊,是北齐的人。”季山青小声嘀咕。

“还是嫡长子。”清久留啊呜吞下一个包子。

习武之人,耳力不会差到哪儿去。那青年听到他们两个在悄声议论,也不生气,向他们露齿一笑,就拎着行李上了二楼。

北齐余家,是武林四大家中最神秘的一家。江湖人知,余家以猛兽刺青来显示家中的等地,从虎狼到狐鼬,依次表示在家族中的位置。但他们不经常出来走动,武器也不为人熟知,有人说是剑,有人说是箭,诸如此类,从来没有定论。

“余家这辈人听说是最优秀的一辈。这青年也怪讨人喜欢的。”林三酒送完客人,回来靠着桌边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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